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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我是猫》摘抄

一本很好读的书,很有趣,读的时候可以笑起来。

我环顾房间,想看看几点了,结果四周一片寂静,只能听到挂钟的声音、女主人的鼾声,以及远远传来的女仆磨牙的声音。但凡有谁跟女仆说她睡觉磨牙,女仆总是否认,坚持说:“我从出生那天起到现在,从不记得哪天磨过牙!”既不说:“我以后注意”,也不说:“打扰您休息了”,一味表示“不记得”。也对,磨牙这个才华得睡着了才能施展,难怪不记得。但是不管你记不记得,事实总是一个客观存在啊,真让人没办法。世界上也有不少人,一边做坏事,一边认为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善人。他们自认为自己无罪所以一脸轻松,也可以理解。不过他们给别人带来的麻烦,却不会一脸轻松地消失不见啊。

我的失恋就是如此痛苦的一段经历,你说当时如果我没发现她秃顶,就这么娶回家去,显然就得膈应一辈子。想想都觉得后怕。结婚嘛,不到某一特定时刻,是不会发现刻意隐藏的事情的。

二十世纪的今天,不运动的人就像昔日的贱民一样让人避而不及。不运动不是指不会,而是做不到。而我鉴定无非以下两种情况:没时间、没心情。像当初经常运动的人被笑为下人,如今不运动的人却沦为下等。人类对事物的评价就像是我的瞳孔一样,根据时间和场合的变化而变化。

所以这些追随者并没有多高尚,只是西方人穿什么他们就跟着穿什么罢了。谁让西方人这么强悍,就算知道不合理,知道看着有点傻,也非得跟着照猫画虎,不然总是意难平。快去给个子高的低头吧,对强者认输吧,对压力屈服吧,听多了这种命令,自然越发愚蠢。

就这样,人类争先恐后地追求跟别人不同,一味追求创新,结果后来连下摆剪成燕尾的畸形衣服都出现了。这么反思下来,就会明白各种各样的衣服根本不是偶然发现的,也不是胡乱发明出来的。每一种崭新的款式,都凝集着创造者的好胜心和勇气。因此,无需叫嚣“我跟你可不一样”,穿件衣服就能表达这个意思了。

捉弄人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儿。我作为一只猫,也以捉弄家里的小孩为乐,更别提看苦沙弥不爽的落云馆君子们。要说有谁不理解这种乐趣,恐怕只有被捉弄的本人吧。

迷亭大概觉得主人已经无药可救了,一反常态不再讲话。主人以为自己说服了迷亭,一脸洋洋自得。在迷亭看来,主人的价值已经因为固执己见贬值不少;而主人却认为,正是固执己见让自己赢了迷亭。人世间总是不乏这种怪异事。一味坚持自己那一套,以为自己占了上风,其实形象已经一落千丈。诡异的是,当事人至死都不会意识到,自己认为“保全了面子”,其实等同于被人轻视,无人理睬。这种无意识其实也是幸福。猪一样的幸福。

想要研究人类,就得挑有风波的时候。平素大部分的人都隐藏得很深,怎么看怎么打听,都是不与人争抢的平凡模样。但是,一旦有状况,这种平凡就会在某种神秘的作用下变身,显得奇怪、奇妙、微妙、异样,大多激烈,反正绝对让我们猫族长见识。

每个人的地位都提高,等同于每个人的地位都下降。人类不再做让自己委屈的事情,正是个人力量变强的证明;几乎不再插手别人的事情,反而是群体力量变弱的证明。变强当然拍手称快,但是变弱,谁都不想。所以一方面一丁点亏都不吃,来死死捍卫自己的强项;另一方面能占小便宜就占,来加剧自己的不足。这么一来,人跟人之间的空间越来越窄,日益窘迫。只能以扩充自己为目标,膨胀到几乎爆炸。正因为痛苦,所以才尝试各种方法,只为人与人之间的那点空间。

关于本书:

《我是猫》[日]夏目漱石 著,作于 1904-1906,曹曼 译,浙江文艺出版社 330千字